《默俟的秘密》 第三章 免费试读

“不是，不……”

“忌之！”少将军轻轻的截住了忌之的话，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指轻轻的擦过头皮，颤栗的感觉却在心底。“抱歉，要让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承受这样的担心，是我……作为这个少将军的失职！我还不够强大，才会不能让你们有安全感！不，忌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的，我这么说并没有任何妄自菲薄的意思！我很强，这一点事实我自己也知道！但是，我仍不够强大！你们也仍不够强大！这也是事实！”

空旷无迹的草原上，上将军的眼神落在远处的天际线，碧草蓝天融成一线！这是这些年边关常见的宁静祥和，可是早几年前，这天也曾是被烧灼成火红一片。

“忌之，若你我身为普通人，乱世之中只顾及己身，这草原也好，郾城往内哪个小山村也好，过日子倒也轻松自在！可是，忌之，我是这郾城的少将军！而这郾城是整个大衎王朝的边境第一城！我要考虑的，我必须考虑的，每一件事的首要前提都不是我自己，而是这所有依附于郾城生活的普通百姓人家。我当然知道被人制肘的滋味不好受，也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二把手只不过有名无实，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都因为这个吃了不少哑巴亏。但是忌之，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受着的吗？是，这些年，我们先锋营确实承担了最艰苦的任务，与游族之间的小范围交锋十之八九都是我们。可是，忌之你莫要忘记了，现在被你说躺在功劳铺上吃老本的人，这功劳铺也是实打实的！我们先锋营没有成立起来之前，这些人可都是曾经豁出命来守护过郾城的！你拍拍胸口诚实的说一句，哪怕此刻整个郾城的防卫真的交到你手中，你有信心能够补上来吗？整个先锋营又准备好了吗？忌之，你不要把夺权两个字想得太简单！若只有我一人被高高在上架空，这权又有什么用？若你们补不上去，难道虎视眈眈的游族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这是我绝不可能冒的风险！”

哪怕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可这些话出了少将军的口进了忌之的耳朵就再也不会出来。

“忌之，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第一条做人之道吗？”

“第一摸清自己，第二摸清你的对手！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还有最后一句呢？”

“如果敌强我弱，那就保存实力，做小伏低，甚至必要情况下逃跑也不是不可以，勾践卧薪尝胆是为勇！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才是大丈夫！活着才能翻盘。”

“看来你还没忘！那你做到了吗？”

在少将军的注视下，明明高大的忌之却有种想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冲动，这话也就回得有些期期艾艾。“咱们做的还不够吗？您那么敬着那几个鼻孔朝天的老家伙……”

“还嘴硬！”少将军看着眼珠子滴溜转的家伙感觉手有些痒痒，这孩子是欠抽打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了解自己的？还是你觉得确确实实就凭我们先锋营这些只占了十分之一守卫人手的就能接管整个郾城的防卫，上上下下保证百姓的平安了？啊？”

“那，那还不是因为那些老家伙站着位置不肯动？”

“人家凭什么要给你让位置？我看看你脸什么时候变这么大的？脸红不脸红？你以为凭少将军这三个字我在郾城就可以横着走吗？就算他们肯让，没有能力的人坐的了这统领的位置吗？忌之！我再说一遍，这郾城在，我才在，大家才在！不管怎么挣，郾城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我们手上没有这么多人才。”

“那还不是因为梁帅总是限制着您，不肯给我们机会！”反正今天该说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忌之脾气上来索性一扯脖子把什么遮羞布都掀起来！“不但限制着我们，还总是往先锋营安插人手，就那个陆进，仗着自己是梁帅亲自指派的人，我忍他好久了！梁帅到底在想什么啊？少将军！”

“本来还想夸你有长进了，陆进处理的很好呢！原来怎么着，心里还窝着这么大火啊？怎么，被陆进威胁到了？”少将军想着孩子不管养多大都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这发脾气的样子和小时候被妹妹抢走了自己心爱玩具还是一模一样。

“我会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威胁了！”忌之漂亮的大眼睛瞪圆了跟被抓住后脖颈的猫一样，即想挠人又伸不出爪子！倒是娱乐了难得坏心眼儿一次的少将军，嘴角边的笑意淡淡的却让忌之心都多跳了两下。火气也腾的一下子被熄灭了！“我，我就是觉得梁帅这么做太不公平了！哪有老子往儿子身边安插人手的！”

笑意渐渐隐退，短暂的沉默就像是这天空中遮住太阳的云，一时之间忌之简直想封住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的嘴！“忌之！哪怕是你，也不应该去议论一个掌权者！是，梁帅是我的父亲，但是除此之外，他更是这个郾城的统帅！这郾城军营上上下下就不应该有任何地方对他封闭，你明白吗？左中右三大营不可以，先锋营更不可以！这件事情上，梁帅的处理无可指摘！所以，忌之，不要让我在听到这样的话！”

“可，少将军，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熬日子吗？”这个道理忌之不是不明白，可心里，难免有些滋味。

“熬？忌之，你太沉不住气了！你看看在郾城周边讨生活的百姓，看天吃饭，开春庄稼种下去了可秋天到底会有多少收成呢？他们有叫苦熬日子吗？你再看看我们麾下那些士兵，早上还能够一起说说笑笑训练，可是，轮到出去巡边，运气不好了碰上游族骚扰，这片地上撒过的血还少吗？他们又何尝叫苦说自己在熬日子？忌之，我们应该永远记住，现在还能熬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如果你忘记了这一点……”

“没有！少将军，我绝不会！”忌之的脸色被少将军说的有些泛白，倒是褪去了男人的外壳流露出来少许属于年轻人特有的脆弱。

“没有就好！所以，忌之，永远记住我们是怎么活下来，我们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那些为了让我们活而甘愿赴死的人！不管将来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想想这一点，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少将军！我只是替您不值得，您一心为公，可这郾城上上下下，台面下的事情实在太多，您这么想，这么让，可是有些人呢！您才是真正为这郾城着想的人，梁帅他有时候也太顾念旧情，由着那些人了！难道，我们就眼看着这郾城糜烂下去？”

“傻！我教你的第二条做人之道呢？”

难得被骂一回的忌之傻乎乎的反应不过来，但条件反射的已经开始回答少将军的问题。“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做人还是得靠自己！”

“记得倒是挺清楚怎么净犯傻！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都不干了？若是什么都不敢，咱们先锋营能从原来的一千人不到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什么都不干，你的统领位置怎么来的，雁卿他们又是如何能参加议事堂的？什么都不干，你想得倒是清闲！之前我们派出去到左右中三大营交换的青年将领你可千万要上心，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只要我们把佐领以下的人培养坚实了，这战力自然而然的就提升上来了！其他营派过来的你也留心观察，如果实在冥顽不灵的也好好供着防着不必理会，但是有潜质的，这就是个好机会！忌之，当务之急不是对那些老将们动手，人，该供着养着没问题，不要忘了是人都有老的一天，我们不能寒了别人的心。但是，下面的人我们必须培养起来，这才是根本。也不用长，再有个三年左右，我们这些功夫就应该有效果了！到那个时候你再看，可不比你现在火烧火燎的着急强？”

“正是，正是您说的！这样关键的时候，所以这次您更不应该进京。只要把人培养起来了，我们还怕什么！”

“你们都在努力，难道这个时候我就能心安理得的躲在后面吗？如果我是这样的人，你们跟着我还有什么意思呢？忌之，我这样教你，但如果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话，和你厌恶的那些躺在功劳铺上再不作为的人有什么区别？和那些罔顾郾城利益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我又能有什么脸面敢说我能做得到我的承诺，以郾城为重？忌之，我不想做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人！进京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草原上的风吹着云走，被遮挡的太阳这时候又重新露出了脸，可在忌之的眼中，天上的太阳都比不了眼前这个人发出的光亮！

“忌之！你说的困境我岂会不知！我也不愿意让你们的才华和智慧在漫长的韬光养晦中被不断的怀疑，低着头并不好受，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刚刚我说的这些，是按部就班的基础，但如果有破局的机会，我们当然不能放过！留在郾城，我就永远只是这个郾城的少将军，在这个小天地里翻跟头，没有必要也不可以！但是，只有出了这郾城，哪怕群狼环伺，可凭我的能力难道就不能闯出一条通天的道路了嘛？忌之！这郾城不是孤立的，无论是外面虎视眈眈的游族，还是内里态度飘摇的皇帝，若想大家能平安的活下去，不再被当成随时可以放弃牺牲的累赘，循规蹈矩培养实力固然是必经之路，可是，不做几件大事，我又怎么能不动声色的压得住那帮老家伙！这郾城，终究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你明白吗？忌之！”

向来信奉做比说更重要的少将军，终于还是把隐藏在平日里不温不火谦和姿态下的野心和霸气展露了出来！

“有些人命好，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有人前仆后继的捧到他面前，只求他能垂怜看一眼！可惜，忌之，我们没有那个命！我们必须像这草原上的狼一样，想要什么就得去拼杀去争取！但是，只要我有你们的支持，我这匹头狼就绝对不会倒！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我跑，不许掉队！”

“我跟着您，我当然跟着您，我总是跟着您的！”没有丝毫犹豫，有些东西连想都不需要，就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比如人需要呼吸这件事，又比如令忌之要跟着少将军这件事。

“臭小子！”少将军拍了拍忌之肌肉紧实的宽厚肩膀，手指头下感知的流淌的力量，也算是自己养大的弟弟成长的真好啊！“漂亮话说的倒是好听！既然这样，还废什么屁话！给我老实待在郾城，也别打什么半路跑过来找我的主意，我身边还能缺了人？再说，就算现在是打不过你了，难道我这少将军是白来的，你的功夫还是我启蒙的！真要有谁敢动我，哼，我倒想看看谁来做这祭旗的！但是，忌之，如果我离了这郾城，唯一能让我放心的人就只有你了，明白吗！我们这么多年稳固下来的力量，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我无论如何都会护好自己，不会让皇帝抓到把柄，但是这郾城，你要给我守住！雁卿精于机智，但失于大气。邱、刘、张三人勇武但震慑不足。忌之，只有你！这几年我的意图你应该也体会的差不多了，这次，也正好是个好机会，不管我这次进京能不能把这世子之位定下来，这先锋营大统领的位置都是你的！必须是你的！你把这里稳住了，我才有靠背！”

“我……”平日里灵活的舌头这会儿倒好像无酒自醉了，和牙齿不知道磕了几回。

“别做这忸怩的姿态，我看着眼晕！我培养出来的忌之怎么还连个先锋营都衬不起嘛！别给我整这小家子气！论文论武，论功劳论处事，你令忌之难道还当不得才俊二字？先锋营是我们的出身之地，但是，未来，我们的未来绝不仅此而已！忌之，未来，你要给我带出来更多的先锋营！总有一天，我们能厚积薄发，荡平了这草原，再不叫人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令忌之，你做得到吗？”

“忌之领命！”忌之从少将军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用最虔诚的军礼，回应和展示被少将军委以重任的自己，能够成为少将军坚实的靠背的自己，也是永远誓死追随少将军的自己！就这么无遮无拦，漂亮清白的映在了这双自己已经很久不敢这么专注凝视的眼眸中，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拿笔都要被纠正半天的顽皮孩子了，时光中，自己已经开始可以实现自己一声的誓言了！有些话，不用多说，该懂的人自然懂！

“这次，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该做的，你必大胆去做！路我给你铺好了，但是我不可能扶你走一辈子，能不能把这个先锋营完整的接下来，就是对你的考验！有事可以和雁卿商量，不过我也跟雁卿说了，该是你的事他不许越俎代庖！三位统领，刘勇心直口快和你以武会友作战上也交流的多，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邱长水和张鬈，怎么把人收服，你自己好好想想。唯有一点，这两个人都是好将领，你不可耍小性子！还记得我交给你的第三条道理嘛？”

“嗯，用人之道恩威并施，但有大才之人多有其性格，切不可小心眼，知人善任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您还不知道我，这一两年我哪次不是按照您的作战计划，该打配合的时候绝不抢功劳！您放心吧！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邱张两位统领确实无论练兵还是作战都兢兢业业有一手，是咱们先锋营必不可少的战斗力，这样的人才我知道该怎么办！其实私下里我已经拜访过张统领几回了，再做做水磨功夫，想必邱统领哪里也不是问题！可，关键是那个陆进……”

“陆进这次我会带走！”

少将军的话让忌之一惊！“不是，少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完的话被少将军示意的手止住了。

“陆进的事儿你不用管，我带他也不是因为你。”上将军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点到为止。“你也不要以为少了陆进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大统领的名号好听不好做，下面的人怎么捧着哄着把上面的人架空，这些你见的也不少了。不过，你也是实打实拼杀出来的，这点我倒是不担心。但是，尤其是对邱统领这样的人才，你能不能真的得到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的辅佐你呢？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不可能思虑无遗漏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关注到全部四面八方。就像我，能走到今天，也是因为有你们在。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真正把先锋营上下拧成一股绳，如臂指使，那我才是真正放心！小子，你要琢磨的事儿可不少呢！”

除了这次进京的事，忌之几乎从来没有反对过少将军的任何决定。而今，少将军说的这些，忌之当然只有点头赞同。对于忌之来说，把少将军说的话变成现实就是他人生的目标了。

“还有，我让人送了四箱银子过去让崎桑大叔收好了。该花的也不要手软。你性格豪爽，上上下下吃得开，我看那几个成气候不成气候的公子哥儿们跟你倒还都说得上话，这点你比我倒是强的多。这郾城四大公子的名号，我们忌之也不是白占了头名的！等我回来，你这大统领的位置也名正言顺了，啧啧，我怕到时候这先锋营的门槛要被说媒的人给踏平了！你也给我说个准话，到底有没有哪家看上的？我这准备的聘礼都攒了好几箱了，到底什么时候能送出去啊？”

“等您回来再说吧！”一讲到这个，忌之连点脸红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兴趣缺缺，连担心少将军进京的焦急心情的半分都比不上，倒是叫少将军生出点家长的担忧来。只是少将军也知道忌之在这方面倔的很，况且少将军自己是怎么看忌之哪里都好，是万万不想委屈了他的。也因着自己的切身体会，知道这种事是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反反复复的每次这话头还没说上两句就被忌之逃过了。

“算了！总之有我在，你以后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我都会给你做主的。这两年也确实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姑娘娶进门了难免会被冷落，倒不好了。你也还年轻。”这口气叹的，少将军倒是觉得自己在忌之身上体会到了养孩子的心酸。

“您也没比我大几岁，倒是做爹做的开心！讨女孩子欢心这点上您还是多向我学习学习吧！”只要不讲正事，忌之的胆子一向是大得很，而且很会顺杆爬。一番调侃让少将军手痒的想打人！

“之前我就攒着，这次正好顺道又收了几张狐狸皮子，正好凑够了三套。您一会儿带回去帅府，正好一个不少，女眷人人有份，也省得您再头痛！还有，您也别太死心眼儿。虽说夫人她是好的，哪怕您哪位老岳父一天到头拉长个脸，就连您这么好的女婿也不给个好颜色。可是这么多年了，这郾城上上下下的哪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对夫人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好了！可是，您不是一般人啊！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您能让梁帅有个孙子？您要是实在不好跟夫人开口，我去……”忌之漂亮的大眼睛不用在正地方，眨巴眨巴的倒干起了小叔子的活，也不怕草原上风大让他闪了舌头，什么都敢说！

“闭嘴吧！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要不要我今晚就安排你坐在素媛旁边，嗯？”少将军真是要被忌之这个皮愣小子给气笑了。

“别别别！我这不就是跟您说说悄悄话吗？您怎么还要把我给卖了！虽说我跟素媛姐也是认识的，可是您这身份！素媛姐识大体，本就不是一般人，那是女中豪杰！她一定会替您考虑的。少将军，现在虽然还没人敢在您面前嚼舌根……”虽然忌之事觉得这是对少将军好的话，可是硬着的头皮在少将军逐渐变冷的眼光中越发的瑟瑟发抖，终于不敢再嚼这个舌根了。

“你不是人？”明明除了年纪之外各方面都大的忌之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少将军面前就条件反射的变小起来。少将军这张脸虽然看上去不像是忌之哪张得天独厚的俊脸明朗耀眼，且常年下来不喜嬉笑，眉目嘴角常常仿佛牵拉着千斤重担般的不动声色，让人常常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