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阳盛琳小说全集目录半罐局长全文阅读

令狐阳盛琳小说全集目录半罐局长全文阅读

时间:2019-12-28 11:35:54 编辑:元霜

半罐局长 已完结

半罐局长

分类:都市 来源:快看 作者:佚名 主角:令狐阳盛琳

半罐局长该小说的主角和配角叫令狐阳盛琳,是佚名为大家带来的超精彩都市小说,已上架快看。一个从农村干部起家的县教育局长,中专学历,喜欢下野棋,人称令半罐。他被领导点将,接替高学历却毫无作为狼狈而逃的前任局长,用丰富的基层经验,和近似流氓的手段,一次次危机管理,成功处理校舍破旧、师资力量不足、教师***、学生被危房压死家长闹事、同僚排挤、领导打压等问题,成功实现了九年义务教育普及。最后却黯然离职。

《半罐局长》 一“令半罐” 免费试读

一“令半罐”

令狐阳认为,生命在于响动,人弄出了响动,那叫名头。

单位弄出了响动,那叫声誉。

1.

令狐阳从床上起来,掀开窗帘,一片晨光哗一声扑进屋来,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便有些恍惚。

窗外有棵槐树,花已谢尽,一只鸟儿在枝叶间呆立,若有所失。令狐阳忽记起有两天没吵架了,似觉不惯,不由得回头看床上。盛琳正起身穿衣,露出两肩,脸颊有些潮红,如同抹了一圈淡淡的胭脂。正觉诧异,盛琳微闭双眼说:“老娘大姨妈来了,没心情,要不,你跟自己吵?”

令狐阳不出声,很是有点失望,轻轻咳了一声,抬脚走了。

那鸟却叫起来,如同嘲笑。令狐阳张嘴要骂***。想想又觉可笑,总不能跟一只鸟吵架。

令狐阳肠胃犯病三天了,没胃口,就想吃点稀饭后下两盘棋。盛琳说稀饭喝得饱,风都吹得倒,哪有银耳汤营养!起床炖好银耳汤,煮上两个鸡蛋端上,瞬时让令狐阳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圆。

上小学的儿子端稀饭出来,将令狐阳眼线引开,他对儿子说:“斌斌,给我也舀碗出来。”盛琳眼睛一瞪,指着银耳汤吼道:“争啥!把这碗喝了再说。”

令狐阳看看盛琳那张富裕的脸盘,再看看比脸盘还大的一碗银耳汤,兀自骂道:“你这个婆娘好心狠!我病了想吃碗稀饭,要了三天没到手。”说着,憋了几天的气终于喷发,一巴掌拍下去,银耳汤一个趔趄,桌子委屈得滴滴答答直掉泪。

鸟儿“扑”一声惊飞,影儿掠过,将那一团胭脂散满盛琳整个脸庞。

盛琳解下弄脏的围裙,狠狠地扔在桌上,骂道:“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哪是汤不好,分明是嫌人不好。若是你那心爱的煮来,一坨臭狗屎,你也会舔得干干净净。”

令狐阳睖了她一眼,说:“还跟心爱的比。随便从街上扯个女人来,都比你这个‘蛮婆娘’生的强。”

盛琳回道:“别骂我妈个子大。你那妈再好,是你令狐家用麻布口袋抢回去的。你妈倔着头拜的堂,才生你这么个倔头倔脑的混账东西。”

令狐阳的外公是秀才,他妈是他当土匪的爷爷抢上山做儿媳的。令狐阳常被人戳,长了老茧不觉痛,回骂道:“还明媒正娶。人家说你是山上的不讲究,你还以为是夸你,咧开个嘴儿笑圆了。生就是贼婆娘变的。”

盛琳反讥道:“别骂我是贼,你也是山上窝棚出来的。不信牵个狗来闻闻,一身的匪气,臭得熏人。”

令狐阳回道:“男人有点匪气,那叫豪爽。你一个女人疯扯扯的算个啥?你看你周围的女人,哪个像你走个路张牙舞爪的?”

盛琳回道:“除了你那心爱的,我周围的女人没有哪个你看得惯。”说到这儿,挨着点起名来,“宦丹丹算秀气文雅吧!你说人家嗲嗲的,媚里媚气像个妖精。”

令狐阳回道:“妖精也比你好,好歹有个女人味。”

盛琳继续点名:“何泽凤又漂亮,又有气质,你说人家是官太太派头。”

令狐阳回道:“官太太也没你管得宽,十处打锣九处有你。”

盛琳点了一个最厉害的出来:“秦洁该没说的吧!县妇联主席加县委常委,要人才有人才,要学问有学问。你说人家是搞地下工作的,全靠身份掩护。”

令狐阳仍然有说头:“那是夸她低调,不像你打个喷嚏响几山应几塆。”

盛琳实在忍不住:“只有你那心爱的没说的,模样俏,脾气好,恰合你的口味。那样好,她咋不嫁给你呢?”说到这儿,盛琳发现自己衣服上也被汤弄脏了一块,急忙起身往里屋换去。

重新落回树枝的鸟儿,像是记恨先前的惊吓,叽叽喳喳接着一阵反驳。

令狐阳没同鸟斗。他感到口干舌燥,找出暖水瓶倒水喝。水杯才“咚咚”作响,从里屋飞出一药盒,“啪”的一声掉在客厅中间,接着又是一塑料药瓶飞出,在令狐阳脚边打个滚站住。斌斌放下碗,捡起药盒药瓶,递给令狐阳说:“爸爸,吃药。”

令狐阳摸摸他的头,说:“儿子乖!”

盛琳换好衣服出来,竖起一双眉毛狠狠瞪了令狐阳一眼,对斌斌说:“吃了饭做作业,不懂的记下来,明天问老师。”斌斌说:“爸爸在家,我问他。”盛琳用鼻子哼哼:“他心里哪有你,象棋比他爹还亲。”话完“砰”的一声摔门,随同鸟儿一起走了。

令狐阳动手把桌面地上污物,连同心中烦恼打扫干净。静下心来时,想想盛琳也是一份爱心。令狐阳就见不得盛琳把爱心当奖金发放,全然不顾别人感受。每当领受这种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爱,令狐阳就吓得往后退,感到的是寒战不是心热。每每到此,令狐阳心里就想下棋,总觉得象棋比老婆更吸引人。

眼前儿子的学业也让他揪心。这小子虽在城里出生,比令狐阳小时候在山上还野。令狐阳想起了他妈留下的法宝,从里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再把儿子叫过来,说:“斌斌,这是你婆婆生前传给爸爸的宝贝。想不想要?”斌斌巴想不得,踮起脚来抢。令狐阳一手按住,说:“慢着,你现在人还小,恁宝贵的东西别弄丢了。你先看看。”说完打开木匣,取出一个红绸子包裹,展开有个信封,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素笺,上面写有弯弯拐拐一句咒语。令狐阳问儿子,认识吗?斌斌摇摇头。令狐阳原样放好,仍用手按住,说:“从此后,它会保佑你好好读书。你每年看一次,若有一天你认得了这几个字,你就啥都有了。”见儿子乖乖地点点头,又吩咐几句,收藏好木匣起身出门,往茗枰茶园下棋去。

2.

小县城里有巷子便有茶园,大的十来张桌子,小的四五张。茶园不同,一样的老鹰茶,茶客喝进去吐出来的话不同。狮子巷茶园鸽友的话飘起飘起不着地;石子岗茶园搬运工的话汗津津带股咸味;马家巷茗枰茶园棋友的话里杀声一片……

茗枰茶园老板余茗深得经营之道,谙熟棋坛规矩,更添本县棋坛老大任棋王全力扶持,没几年便声名远播。外地棋友纷纷来访,本地棋友更是趋之若骛。常来的除棋王之外,还有那四大***,十二小妖。这些称号虽说不是正规职称,与体委颁发的业余大师、一级棋士挨不上边,却也不是凭空虚得,须是一盘棋一盘棋拼杀赢来,不仅在小城棋界享受荣耀,还负责接待外地棋友拜访挑战,有守土护棋的担当。像《水浒传》里的山寨,棋王是山大王,主持大计,十二小妖是巡山喽啰。每逢有外地棋友来访,先由十二小妖探明来意,若是江湖上游走的散仙游侠,赢几个小钱谋生,便由小妖们与之切磋。若对方是高手,由四大***依次接招,棋王则坐山观战。待杀到棋王跟前,或坦然应战,或握手言和,断不能怯战或傲视慢待客人。

茶园后面有一小屋,常年设有床位,是专为那些“发霉”的客人备着。逢上棋运不济,连续几天不见进账的棋客,余茗还得安排食宿,安慰情绪,防饿防冻防***。

也有常来常往的江湖棋客,与棋王、***是老对手,互相棋艺了解,若在钱上较了真,恐怕抹不下脸面,便逗引那不服的上来碰碰运气。客人总是先要想出各种招数示弱,把胜负掌控在一兵一卒之间,生怕挫了对方锐气,断了自己财路。被让者通常是城内棋痴,是街头巷尾棋摊上常年争争吵吵的“高手”,一到茶园声音小了、人也矮了几分,成了拱来拱去的一窝猪崽。这些人瘾大本事小,每天不杀上几盘,瘾发了难受不亚于戒毒。一旦听说有来访棋客,棋痴们丢下饭碗就往茶园跑,唯恐迟了挤不进去。时常有看得兴起的,脖子上青筋鼓起,挽袖上场。其中也有属猴的,悟性高,棋艺精进,逐渐修成正果,棋园中排位日渐上升,以至后来成了小妖。

棋友瞧不起小妖,统称他们是半罐水。用的是一句老话,喻义满罐水不见响,半罐水响叮当。以此嘲讽小妖们棋路野,心态浮,功夫浅,低手面前满面春风,高手面前一脸阴霾。

被人称作“半罐水”,小妖们总是不爽。有性急的,逢人便想回馈这称号,指着对方叫阵:“不服气不是?坐上来,看谁是半罐水?”

说来也怪,真还有抱着“半罐水”称号当钦赐诰命的不愿丢。头一个便是令狐阳。他刚从区委书记任上回城当政策研究室主任。这是他第二次进城,第一次是从乡党委书记任上回城,在县委办公室给书记当秘书。那时的书记叫苏奇,也是一个棋迷。每年县委机关在苏奇倡导下,都要举办一次象棋大赛。因苏奇要抽空参赛,比赛得抽空举行,苏奇也就抽空拿冠军。一次,苏奇实在抽不出空来,漏了一轮比赛。按常理缺一轮积分,进前名次都困难。偏那一轮比赛邪门,凡是比苏奇分数高的都输了,结果还是他的冠军。

令狐阳来了后,听苏奇时常吹嘘这事神奇,暗自发笑,那是我没参加!要是我参加定然不会出这妖怪。

一次令狐阳陪苏奇下乡,住乡招待所里。招待所的厕所在后面。晚上洗了脚后一起去上厕所回来,路过服务台,见台上一副象棋摆着。苏奇像***烟瘾发了,招呼令狐阳:“来来,杀两盘再睡!”

寒冬天气,两人脚上都脱了线袜,穿双拖鞋出来,走路都在蹦蹦跳。偏偏两人棋瘾大,脚寒挡不住心热,硬是呵着气,厮杀开来。你走一步棋跺一下脚,我走一步棋也跺一下脚,靠把棋盘当战鼓敲个砰砰响来驱寒。苏奇先前只知道令狐阳当乡党委书记不错,后听令狐阳说会下棋,早就想让这小子见识见识冠军的厉害。令狐阳也是憋足气,成心要让苏奇知道,你那抽空得来的冠军有空就要让位。两人行子如飞,很快便见分晓,苏奇的老帅成了裸体,惨遭奸杀。苏奇擦了擦眼镜,仔仔细细瞧了瞧令狐阳,你小子几时把棋艺练精了?不服!再下。直到深夜,苏奇想赢,偏又赢不了;令狐阳想让,无奈棋一上手只认得红棋黑棋,再也认不得上级下级。害得苏奇越输越要下,越下越是输,始终没尝到赢棋是啥滋味。气得苏奇呵气跺脚全身发抖,实在受不了,咯着牙说:“你小子狠!安心冻死我不是?”令狐阳想笑又笑不出来,早被冻得龇牙咧嘴,只在心里说:活该!自己想当冠军呢。

令狐阳认为,生命在于响动,人弄出了响动,那叫名头。单位弄出了响动,那叫声誉。

令狐阳回来,在茶园把这事边笑边比画着同棋友说,余茗听后只管摇头,搓着双手感叹:“你娃儿可惜了,大好前程被你这几局赌气棋给毁了。半罐水呀!半罐水!”这是令狐阳初次被人叫作“半罐水”,还居然就此一鸣惊人。通街打听,问谁是令狐阳?摇头的多,问谁是“令半罐”?大人细娃都把手指向茶园。

没多久,令狐阳被安排到一个十多万人口的大区——龙湾区做区委书记。

为这事,说啥的都有。有说苏奇重才的,令狐阳那几年模范党委书记没白当;有说令狐阳运气好的,一头犟驴被苏奇当作千里马了。只有余茗唏嘘不已,说令狐阳这半罐水因祸得福,遇上了一个输棋不输人的高手。

而今,令狐阳回来了。没有升也没有降。区委书记到政策研究室主任属平级调动,从级别到工资是水一样平,有人就说他是顺着曲江水流回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子“混”得不好,给打发回来坐冷板凳了。水平水平,水要不流才平。区委书记与政研室主任相比,就像曲江上游与下游,说是一个水平面,相差也不是一点两点。

茶园棋友只识得棋盘上进退,不计较官场得失,令狐阳照样享受“半罐水”待遇。经这番周折,令狐阳在棋友中地位却辗转上升,说来仍是一个“半罐水”,但在棋友心中排位靠前了,成了一个“总半罐”,统管所有半罐水。对令狐阳这个总半罐,没人去奉承或怜惜,全当一盘下酒菜,该下手时痛下杀手,哪怕痛得令狐阳泪水长流,也只有快感没有怜悯。遇上那些“真情实意”想弄死他的对手,令狐阳的半罐水晃荡得更凶。

有人劝过令狐阳,晃荡时斯文点行不?别把响动弄那么大。令狐阳不以为然。令狐阳认为,生命在于响动,人弄出了响动,那叫名头。单位弄出了响动,那叫声誉。

3.

令狐阳的单位有六个人。令狐阳是主任,两个副主任,两个办事员和一个打字员。全年任务是陪领导下乡调查研究。办有一个内刊《参阅》,将调查情况整理整理登在上面。令狐阳将单位自比为一盘残局,棋子不多,事儿不少,一举一动,关系全局。

搞研究本就一个干良心活的事儿。心情好,愿多干,累死你也有干不完的活儿。心情不好,你就研究不好的原因,制定一个消愁解闷的私人政策。书记下乡,你跟着去坐席。书记开会去了,你跟着悠闲,想干啥就干啥,捂着被子像蚕蛹,睡到脱层皮再醒来也行。

对令狐阳来讲,是到茶园下棋的绝好时机。这不能怪令狐阳偷懒不愿多干,更不能说是令狐阳棋瘾大误正事儿。令狐阳在机关、基层都干过,太了解这其中的根根底底。常说烧菜煮饭,就看咸淡。立身处世这个味儿拿捏不当,说明你娃为人手艺差。就拿他手中这份《参阅》来讲,不负责表彰鼓励的事儿,干那事儿有县委《工作简报》。也不负责批评纠风的事儿,干那事儿有县委办的《情况通报》。《参阅》既不说好也不说坏,专门负责那些说不清是好,也说不清是坏的事儿,写出来供当头儿的空闲了看几眼。令狐阳说这事儿好比千年无解的经典棋局“野马操田”,既不保证赢更不能保证输,还不能保证和,只保证这棋还能继续走,一切皆在研究中。

就这参考意见,你也得拿捏到位。数量上多不得,也少不得。一天出一期,会让头头们烦。一个月一期,会让头头们忘了你。上届主任吴为的经验是,一周一期最好。令狐阳不认同,若是最好,你怎么“下课”了?在内容上更得讲究分寸把握。《参阅》每期要向地、县两级呈报,有特殊的,同时要向上面的上面呈报。上面采纳多少,是年终“发糖果”的凭据。地区每月要公布凭据。少了,年终要挨屁股,政研室上上届主任就因此下了课。多了,“糖果”就多,当主任的脸上自然五彩斑斓。可千万别忘了,你脸上放光的同时得让县上头头们脸上也放光,至少他脸上不能成黑色。

吴为在《参阅》上披露了拖欠农村教师工资的问题,被上面的上面黑体大标题采用了。上头专门来人查访,又是查县财政收支账目,又是查领导尊师重教的思想认识。弄得县委书记脸色一下从关公变成包公。又是检讨,又是开会纠正。吴为脸上也由五彩斑斓变成五花脸。到年底时,吴为从地区开总结会回来,一手拿着市政策研究室的奖状,一手拿着工作调动通知,默默离开了。

政研室的人都为吴为喊冤,只不过说了一句老实话就下了课。令狐阳不以为然:“冤啥?长个猪脑袋尽干傻事。大家都知道的事,说了又没法解决,你去说它干啥?有人早就说过‘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统筹解决你懂吗?把棋弄成了僵局,还喊什么冤?”

大家想想也是,反映归反映,拖欠归拖欠,区乡照样给教师发酒抵工资。不过,哪些可以反映呢?闲棋都不走一步,年终挨屁股的滋味也不养人。

“唉!”令狐阳面对一群木头木脑的部下直叹气,说了多少次要有创意。下棋要有新招,干工作更要有新意。令狐阳顺手拿起桌上课题研究计划,指着上面课题问大家:“农民负担重不重?”得到一致回答:“肯定重噻!大家都知道的事。”令狐阳捏住众人的话说:“大家都知道的事还要你研究个屁。若是我,不写不说,要写,就写个大家都不知道的结论出来。”

这课题原是一个副主任负责,正愁无法下笔。听令狐阳一说,马上喜笑颜开看着他,话中有话:“令狐主任,这事就你来写个有创意的。若是被上面采用了,我们也好长个见识。”

这副主任是令狐阳的好朋友,从来说话没个高低。他这话明是将令狐阳的军。令狐阳被逼到墙角转不了身,索性三天不吃饭,也要充个卖米汉,一拍胸脯说:“行!我来写,你赌个什么?”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大家一起哄,赌一顿心肺汤圆。令狐阳还煞有介事地说:“不行,每人外加一个凉粉锅盔。”

回家后,令狐阳静下来一想,才知牛皮吹大了。从上到下,从官到民,一口腔说农民负担过重导致干群关系紧张。这样一个铁板钉钉的事,能格外说出个啥来?令狐阳后悔一时口快。赌注好说,就一顿心肺汤圆外加凉粉锅盔。可说话不算数从来不是令狐阳的个性。怪就怪他加了一个锅盔凉粉,好吃好买,就是不好赖。急得他像猴子样在家里转圈。老婆被他转得头晕,担心他若睡不着,全家都会闭不上眼。拉他去看电影散散心,专门挑选两口子都爱看的战争片。盛琳劝令狐阳,说你文的不行去学点武的回来也好。片中农民推着小车送军粮上前线的画面,让令狐阳一个激灵醒悟过来:那时农民负担重不重?肯定重啊!咋干群关系那样好?

花了几个晚上,一篇题为《论基层干部工作作风问题》的文章出来了。令狐阳以事例和数据证明,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农民负担逐年减轻,但干群关系却逐年紧张,认定干群关系紧张不是农民负担惹的祸。

文章以《农民负担又一说》的新标题,被上面的上面用了。庆功宴上,面对包满凉粉的锅盔,令狐阳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这样贱!外加一个什么不好,偏偏加一个吃了既不管饱又不营养的凉粉锅盔。

后来有人说令狐阳像条泥鳅,是烂泥巴里都要钻出名堂的滑头。这话不仅政研室的人不舒服,连茗枰的棋友都为令狐阳抱屈。一个不下“和棋”只下“惊险棋”的半罐水,注定要晃荡出大响动来。响动大了要担风险的,令狐阳不怕。常说什么叫风险,风险就是犯错的机会多。人非圣贤,孰能无错?但犯错你得犯高级点,在海中淹死与在澡盆里淹死,各是一回事。世事如棋局局新,犯错误也得一个比一个不同,不能扭住一个石头跌跟头,要有足够的智商和情商含量。同是翻墙偷情,多少人成了***犯,被论罪处罚,独有《西厢记》里张生,有了爱情和才学作添加剂,那就合了世人口味。不仅老夫人没法治罪,几百年来还为世人传颂。

这套有关犯错误要创新的真知灼见,令狐阳不止是对人说说,还敢于实践示范。

政研室任务少,办公业务费也少,每年区区2000元。除了办公用的电话费、报刊费,打印用的油墨、纸张费,水电费外,所剩无几。几双眼睛全盯着的,管钱的人稍有一点没说清,便有了众多嫌疑。众人怀疑他***拿回了家。家里又说没见他拿钱回来,怀疑是养了情人;情人又说没用着钱,怀疑他是另有新欢。你说冤不冤?

令狐阳明明白白告诉大家,从公款里抠点用点太老套了,不新鲜。2000元算什么?你就全贪了,纪检机关立案都瞧不起你。有本事你去生点钱出来,再发明个所有规矩都套不上的用钱理由,查出来不仅没法处理,说不定还会把你的交代材料当研究成果重视。单位上的人听评书样专心听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大家眼光一齐射向令狐阳,有本事你生点钱出来让我们看看?令狐阳读懂了大家的眼神,说,你们还别不信。生儿我不行,生点钱还办得到。给我点时间,不能张口一说,伸手就要,生儿还得怀十个月呢。

没用十个月,钱钻出来了。在全县路线教育运动中,令狐阳的一篇调研文章《穷为什么穷?富为什么富?》出来了。令狐阳发问发得好!政治上没有了压迫,经济上没有了剥削,你为什么穷?他为什么富?教育没抓好,缺知识呀!很快在上面的上面机关刊物登了。新来的县委书记郑华一下记住了令狐阳这个名字,也顺便记住了政策研究室这个单位。后来研究农村社会公益事业建设,令狐阳被郑华点名叫了去。会上确定要搞一个电视汇报片。县委办公室说这是民政局的事,民政局说这涉及电视广播部门,是宣传部的事。足球样踢来踢去。令狐阳读懂了郑华的眼神,一把将这事儿紧紧搂在怀里:“这事儿大家不干我们干,我们不行你们来,你们不行他们再接着来。”他把自己当成愚公,别人成了子子孙孙。

事儿是捧回来了,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抱怨这“半罐水”没事儿揽事儿干。令狐阳见大家脸色不对,唾沫四溅地开导大家说:“豆子越炒越香,你们懂不懂?一个县委大院都走不出去,还成天喊啥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嘴儿两张皮,说话不费力,问题是谁来弄?令狐阳问谁干过?全室的人都吃了***,脑袋直晃。发动大家四处打探,文化局,广播局,教育局……都没人弄过这事。大家担心令狐阳晓得后会绝望***,没想到他反倒高兴得拍着巴巴掌说:“画鬼容易画人难,没人见过菩萨,我就是大仙。”令狐阳像一盘棋局找到了招数一样兴奋,给大家分了工:一个副主任找人拍摄,另一个副主任找人派车,两个办事员联络基层安排伙食。自己把胸膛一拍,脚本我来弄!

令狐阳钻进小屋子里,闭关一周弄了个“秘籍”出来。既像电视剧,又像新闻简报,还有点像刑侦案件勘查记录的味道。有人说,最像医药广告。取了个《农村事儿农民办》的片名。看令狐阳兴致勃勃去报喜,大家手心捏把汗。见他从领导那儿出来直喊头晕,只当是给训的,吓得大家掐人中,灌开水,忙活半天,他终于缓过气儿来。没等人安慰,蹦起来喊了声:“绝杀!”大家这才知道他是高兴昏了。有人叹气,唉!这令狐阳咋有范进的毛病,受不了抬举。

这事新鲜,一下获得上面的上面的上面嘉奖。政研室这下有名了,郑华特别看重,手下的人也得看重。当然,钱也得看重,办公业务费当年就翻了番。出了名,各个“衙门”都来找。令狐阳很爽快,你们不是县委书记,全得付“银子”,一口价1000元一部,另加终审费300元。林业局、国土局、农业局……排好不许插队。主任、副主任、办事员,依着轮次写。打字员文字功夫不行,负责终审,只要人家把费交齐了,就在脚本最后打上“全片终”三个字。

4.

汇报片成了令狐阳的名片,连秦洁见面都要报以灿烂,柔柔地求他:“令狐阳,几时也给我们写个汇报片。”令狐阳眉头一皱,佯装生气:“你叫我啥?”“令狐阳呀!”“错了。”令狐阳板着脸把话扳过来:“该叫老庚。”秦洁迷糊了,嘴儿一咧,笑着说:“喔哟!我几时成了你老庚了?”令狐阳问:“你属啥的?”“我属虎,咋的?”令狐阳说:“我也属虎,这不同岁(睡)吗!”秦洁不知道令狐阳的油嘴儿占她便宜,爽快说:“同岁就同岁嘛,你答应写不?”令狐阳乐了,再来一句确认:“你答应与我同睡,我才答应写。”秦洁回答干脆:“我答应与你同岁……”突然发现不对劲,四周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这有啥值得笑的?秦洁鼓着双大眼睛正迷茫。保卫科熊科长笑着把话挑明:“令狐阳占你便宜了,同睡,床上同睡。”“哦……”秦洁醒悟过来,指着令狐阳说:“好你个令半罐,洗涮起我来了。回头叫郝仁把你弄到幼儿园去,回炉学学礼貌。”何泽凤的爱人叫郝仁,是教育局长。

说到郝仁,令狐阳头摇圆了:“你别叫他教我,他自己都焦得不行了。”

看秦洁迷惑不解的样子,令狐阳指指街对面,县政府大门前,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秦洁这才注意到对面围满了人,只当是***的。全县正在企业改制,下岗职工找县大老爷要饭吃的多,与郝仁有啥关系?

熊科长说话了:“郝仁摊麻烦了。全是学生家长来***,你没看那举着的牌子上写的啥?娃娃要读书!”

秦洁看清了,不光是“娃娃要读书”,还有“到财政局新楼上课去”,“少买辆车吧!多修几间教室!”这分明是指财政局新修的宿舍楼,县上四大家领导新买了小车。晓得是老问题来了,县城几十年来没添学校,入学儿童人数放风筝似的上升,学校装不下,每年小学新生入学都要闹一次。阵仗从没有今年这样大,半边街挤满了人,少说也有好几百。

秦洁快步走进保卫科,电话上把何泽凤拨出来,急匆匆地提醒她:“学生家长闹事了,叫你家郝仁快点来平息,不然事闹大了不好收场。”

何泽凤反倒很冷静,说:“郝仁到龙湾区了。”

秦洁听她慢吞吞的语气,太监替皇帝着急,说:“你还不快点叫他回来!他分不清哪边事大,哪边事小?”

电话那头,何泽凤终于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泣着说:“那边事更大,今早汽车压死了两个学生,呜……”

秦洁搁下话机,坐在藤椅上,不无感慨地说:“这人背时呀,祸事牵起线子来,你说这汽车咋开进学校去了呢?”

令狐阳是龙湾区的人,还当过那里的区委书记,晓得情况。十分肯定说:“不是汽车开进学校,是学生到公路上跑操,遇上了。”跟着也是一声叹息:“那个学校再不搬出去,还会出大事!”

龙湾中学,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大宅院。庭院虽多,小小天井不能做操场。每天早上,住校的学生只好到就近的公路上跑操。哪知遇上个没睡醒的司机,眼屎遮住了眼睛,径直朝学生队伍冲来。

令狐阳当区委书记时,想用计划生育罚款把学校搬迁了,无奈资金缺口太大,只好将钱用到别的学校。

明知爱人听了会压力更大,何泽凤还是给郝仁打了电话,告诉他城里学生家长在闹事。郝仁在电话里没吱声,不知是惊呆了,还是难住了,何泽凤只听见急促的喘息声。怕他急出病来,催他快回来到医院检查一下心脏。郝仁在北京工作时,白白胖胖的。回来没几年,人瘦了,心脏还出了问题。

何泽凤再三催促,郝仁开口了,说这儿也走不开,也是学生家长在闹事。虽说责任在司机,司机家穷,买车的贷款还没还清。现在死者家属扭住学校要赔偿。财政局长钱友不答应,说该司机负责的事,政府不能大包大揽。请示县长奉志,奉志责成郝仁妥善解决,既要做到学生家长满意,又要坚持原则,不能留下后患。难啊!

郝仁还说记者来了一大批,成天围着要采访,问为啥要到公路上跑操?说学校没操场。又问学校为啥没操场?说没钱修。又问为啥修操场没钱买车有钱……郝仁口都说干了,最后对何泽凤说:“我也想回来呀!宣传部领导不让走。”“那城里的事咋办?”何泽凤问。郝仁无奈,说:“我也不晓得!”何泽凤关切地问:“你身体咋样?”郝仁说:“就是堵得慌。”

吃夜饭时,郝仁回来了。没等宣传部的头儿同意,县医院去了一辆救护车给拉回来了,直接送到急救室,直到半夜才缓过来。住了一周的院,直到龙湾中学的死者掩埋了,城里闹事的学生家长不上街了才出院。办手续时,何泽凤拉着主治医生纪青的手,焦虑地问:“纪医生,你我是好朋友说个实话,这病到底严不严重?”

纪青看了一眼郝仁,话不好明说,笑着对何泽凤说:“没啥大碍。我这有一剂药方,你拿回去试试看。”话完,在处方笺上画了几个字,撕给何泽凤,向她使了个眼色。何泽凤会意,接过来赶紧揣在包里。

待回到家里,何泽凤避开郝仁,掏出字条一看,上面写着:命比官要紧。

窗外一阵秋风吹来,处方笺如秋叶黯然落下。

5.

自当“编审”后,打字员小徐的熟人多起来。全仗令狐阳的器重,凡是来政研室的人,哪怕是局长、主任,都会给他敬烟。小徐打心眼里感激不尽。他把令狐阳同吴为做了对照,说令狐阳是半罐水,却把单位名气晃荡得叮当响。吴为像个闷鸡公,只会吃虫子,叫起来不中听。横竖比较还是令狐阳这个半罐水好。凡是令狐阳的事,他格外跑得快些。这天快下班时,组织部来电话通知令狐阳去谈话。小徐搁下电话就往茶园跑。人未进蔡家巷,就听见一个鸭子嗓音在唱:“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跑调跑得远,没过几句一钉耙又抓回来了。能把跑了的调抓回来的,全城就只有令狐阳,这首歌是他快要赢棋的前奏曲。走拢一看,才发现唱歌的是令狐阳的对手。再看令狐阳神色凝重,喉咙里不断咽口水,像是清清嗓子要来个对唱。估计此时他要是唱歌,伴奏肯定是哀乐。

小徐从身后对他施以援手,说:“令狐主任,别下了,组织部叫你去。”

令狐阳盯着棋盘没转眼,不耐烦地说:“别管那些!又是找我写材料,一分钱得不到。”

余茗打趣道:“令半罐,你牛呀!组织部叫你都不去,非得纪委叫你才去呀!”

令狐阳终于想好了招数,两根指头夹起棋在额头上按了按,松了一口气说:“纪委叫我更不得去。那几爷子又是叫你去讲棋,教一百回都没长进的货色。”

小徐急了,说:“是组织部叫你马上去,好像是要调动你。”

令狐阳仍不急,说:“别慌,这盘走了再说。”把棋子放在棋盘上潇洒地往前一推:“奏哀乐!”话完站起来,过足棋瘾,扭了扭身子,拍拍灰尘,恰秋风拂来,倍感凉爽,随风哼出一阵舒坦:天凉好个秋!

话音未落,四周众人连同对手轰的一声笑起,笑得令狐阳脑袋发蒙,低头一看,双眼一闭,“唉!”气得直跺脚。原来他的“車”油门轰大了点,与对方的老将擦肩而过,没将成。

半罐局长

半罐局长

一个从农村干部起家的县教育局长,中专学历,喜欢下野棋,人称令半罐。他被领导点将,接替高学历却毫无作为狼狈而逃的前任局长,..

作者:佚名 类别: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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