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触不可及》 第2章 触不可及 免费试读
第2章触不可及
6
在做向佳之前，我是叶谣谣。
歌谣的谣。
因为我亲生父母是在街头卖艺唱歌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俩都是盲人，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和见证者。
他们是我见过最具象的负负得正，我没见过比他俩感情更好的夫妻，十几年里，他们没有红过脸，对彼此说话都不舍得大声。
有了我以后他们原本不打算生，怕致盲基因遗传给我，因为他俩都是天生的盲人。
可架不住俩人对孩子的渴望，他们还是满怀期待又胆战心惊的生下了我。
而我不负众望，是个健康的小女孩，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我从小就觉得，虽然我的父母和别人不太相同，但我过得并不比别的小朋友差，甚至我得到的更多。
创建文明城市后，摆摊卖艺已经被取缔了，我父母在政府的安排下，参加了技能培训，成为了推拿师。
而后被安排进了一家大型的盲人推拿机构。
在这一家机构工作的第十年，也就是我十二岁那年，我爸妈在残联的帮助下，自己开了家按摩馆。
我们家的日子也从刚刚好够生活，正式迈入了小康。
可上帝从来都是残忍且不公的，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以为的。
我爸妈所开的按摩馆在夜间起火，在睡梦中惊醒的我，只看见漫天的火光已经冲上了窗台。
我爸妈的按摩店就在我们当时住的楼下，我打开房间门准备叮嘱把爸妈叫下楼，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人。
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冲下了楼，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按摩店就是火源，火势大到根本没有缺口能进人。
邻居大婶死命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往里面冲，她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乖谣谣，已经打了119，消防员马上就到了。”
“我爸爸妈妈不在家，他们可能在店里收拾东西。”我焦急万分地说道。
邻居大婶叹了口气流着眼泪说道“是在里面，我十二点下晚班的时候看到了了，他们在洗床单呢。”
我父母是非常讲究的人，按摩床上的床单他们每天都要洗完烘干的，不过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我已经帮他们都洗好叠好了。
旁边有个大叔凑过来说“有几个小孩在店里捣乱，全给弄脏了，小英他们重新又洗了遍。”
就在我终于挣脱邻居大婶的手要往火海里冲的时候，消防员叔叔来了。
按摩店被烧得面目全非，我的父母被烧伤的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在医院苟延残喘了十天后，两人双双死于术后感染。
我在医院走廊整整或蹲或跪或坐了十天，直到邻居大婶来帮忙给我父母办了后事，还把我接回家小住。
后来妇联上门了解情况，认为我才十五岁，还是可以去孤儿院生活，这时候我的邻居大婶再一次站出来，她对妇联的同志说她想收养我。
这位邻居大婶就是我的养母，向如梦的母亲郝静女士。
7
警察们听了我的叙述，看我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以为会有什么反转，可在我的描述里，郝静确实是我的恩人，不仅帮我父母办了后事，还收养了作为孤女的我，并且对我疼爱有加。
我无视众人的眼光，继续说我的故事。
“直到十天前，我不小心接听了我养母的手机电话，里面一个自称李大师的人，问她，那个女孩已经三十岁了，怎么还没动静？”
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直觉告诉我那个女孩就是我，因为这个家里只有我刚过完三十岁生日没几天。
我嗓音条件很好，像我亲生母亲，大学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声优表演，模仿起亲近人的声音惟妙惟肖，于是我用我养母的嗓音问他“有什么动静？”
那人突然凶道“你说有什么动静？她要是再不死，你答应我的钱什么时候能到位？”
说实话，当时听到这我都是懵的，等那边有点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时，我才堪堪找回了声音
“你什么时候要？”
“就这几天，你尽快准备吧，保险理赔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听到这，有警察已经坐不住了，是第一天审问我的那个小姑娘，她看了我一眼，有点不自在地说道“我去取证。”
“不用了，向如梦手里那部不属于她的手机里，有大概六七家不同保险公司的电子保单吧。”
大家把眼神转向向如梦的时候，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相信这件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整个人还属于蒙圈的状态，她甚至不知道她父母让她一定要去取的手机里都放了些什么。
她在警察锐利的眼神中，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手机。
她突然大哭了起来“不是这样的，我爸妈怎么可能杀你骗保呢，他们只是想拿你替我顶一下灾，谁叫你从小就命那么硬，跟谁在一起就克谁，不然你爸妈也不会那么早死啊。”
警察们立刻意识到这事情还另外隐情。
他们把我和向如梦分开进行了审讯。
8
“叶谣谣女士，你对向如梦说的挡灾是否也是知晓的？”
“知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七天前。”
十天前我记下了那位所谓的李大师的手机号，我用微信搜索发现是一位叫玩转地球的风水大师。
但我加了他好几次微信都没有被通过。
于是我换不同的手机号用不同的声音打给他，起初他戒心很强，最后一次我装成了一个小女孩，说爸爸是一个盲人，家里最近总是发生很多怪事，想让大师给改改运。
他听到盲人之后态度就变了点，细细地问了我年龄和一些简单的问题后，他说了句“我有个客户的养女，亲生父母都是盲人，听起来比你身世好像还要惨。但架不住人家运气好，亲生父母刚走就被有钱的养父母接回来。”
我发出了羡慕地喟叹，我问道“那大师能帮我算算我有没有这样的运道吗？”
他嘿嘿地笑了一声“那有钱人家的养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亲生女儿有难那都是要顶上的啊。”
我假装没听懂，但他很谨慎，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给我报了个看风水的价格以及改运的价格后就没怎么搭理我了。
我没有放弃，我把他的名字放在各个平台上搜索，发现他有一个两百多人的群聊，在里面进行风水教学。
入门费就是八十八，教完之后入群，免费学习两天后，要想继续学习的费用时候八千八百八。
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态，两天后我全额缴纳了学费，开始进入另外一个群深入学习。
倒确实教了不少东西，那老师对易经之类的研究颇深。
那一整天他在语音里讲了八个小时的课，我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凌晨十二点，我本来都快睡着了，但电脑一直挂在那个会议室里，我突然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
会议室的名称已经由白天的上课进行时改成了成功案例分享。
人数也由白天的九百多人变成了一百多人。
李大师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说到这个啊，我就想起来前两天有个小女孩跟我说她爸爸是个盲人的事情。”
他简单的说了下这件事，然后继续道“这个事情我是有成功案例的啊。”
9
李大师口里的成功案例就是我养父母和我。
“我这个客户有个女儿，从小就多灾多难，路过的算命的都说她活不长，我这个客户很着急的找到我，问我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破。我就让他们找个周围比她女儿大两岁左右的小姑娘，让他们在一起多玩一玩。他们找到的这个小女孩命很硬的，我看过她的八字，命中有贵人，但克亲人。不过有一点，她很旺她姐妹。”
“于是我就叫他们收养这个小女孩，但人家有父母嘛，结果也是我这个客户运气好，没过几个月，人家父母双亡了，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收养了她。”
“我告诉他们，你们要想让人家姑娘替你们闺女挡灾，你们就一定要对她好，比对你闺女还好，这样灾来了才挡得住。这点他们家就一直做得特别好。”
“小姑娘才到家一年，就给她闺女挡了一灾，那次我起了一卦，发现她闺女最近要有血光之灾，于是我叫他们最近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让那个小姑娘走在前面，果然那天那辆车就撞到了那个小姑娘，离他们亲闺女就两米远。”
“然后有一年他们家起的新年卦是小姑娘要生病，破解的方法是让小姑娘离她这养姐远一点，因为卦象显示着病因在家里。于是那一年小姑娘在学校好好的，那个养女倒是生了好几次病。”
“最绝的一次是姐姐大学毕业了，那俩夫妻来找我，说准备让他们这养女在外地找工作别回来了，以后也不联系了，问我行不行？我一看，那怎么行呢？她家闺女最大的劫还没过去呢！于是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场养女被拐卖又被他们找到的戏码，彻底破了她闺女的劫。从此以后她闺女的人生都是坦途了。”
“不过后来这养女也确实是争气，挣了很多钱，也愿意给他们花，还掏钱给她妹妹全款买了房，但人家还是不知足啊，还想要更多，唉，废话不多说了。我们接着看这个八字啊。”
我看着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我的生辰八字。
我清晰地记得还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养母还是我的邻居婶婶，她凑到我妈妈面前夸我“我瞧谣谣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的生辰八字是什么啊，我最近认识个大师，看这个可厉害了。”
我妈本来不信这个，可架不住邻居婶婶一直夸大说能避灾祈福的，给了八字还贴了二百块看八字的钱。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开始惦记我了。
10
“这就是你毒杀你养父母的理由？第一，你说的这些目前找不到证据支撑，第二，他们其实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很多事情都建立在封建迷信上，并不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报复他们。”
我没有吱声，我在等一件事情，我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要到了，于是便要了一杯水，说休息五分钟。
分秒不差，五分钟之后那个小女警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对着审讯室的另外两位喊道“师父，有新情况！”
在我失踪的第三天，我的一条定时发布的动态，引爆了整个网络。
我在上面公布了我的养父母密谋杀害我骗保险时的视频，在我知道他们收养我真正原因的第二天，我就在他们的卧室里装了监控。
就放在一个盆栽里，远远看去只以为是一颗石头而已。
他们时间紧任务重，平时他们都会去秘密基地商量这些事情，那些天他们不得不在卧室里轻声交谈。
我当时在想什么呢？我在想虽然他们的初衷并不好，但好歹我确实享受了这么多年优渥的生活，我还是很愿意回报他们的。
比如说之前他们说想买一套改善房，我举双手赞同，并且取出了我自媒体以来所有的收入，一共九百七十万全部交给了他们。
哪怕那天去签合同，两人都说没带身份证，最后不得已写上向如梦的名字时，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可直到他们说“没想到她这些账号这么值钱，你说她要是不小心死了，这个钱是不是都是咱闺女的了。”
本来就有三份意外保险的，因为要为他们闺女挡灾，他们又不想白养活我，想着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还能赔点钱。
后来就是心怀鬼胎的又给我加了好几份。
这些东西都保存在他们说的秘密基地里，我并不知道具***置，但某一天夜晚，他们告诉了向如梦。
“有些关于你姐姐的东西都在一个地址里，我叫你爸爸发到你手机上，如果家里有什么意外发生，我跟你爸爸又不在的话，你记得过去拿。”
11
网络上因为我的视频早已引起轩然***。
而在一个小时前，向如梦利用藏在内衣里的手机在警局厕所发布了条动态，说我因为毒杀养父母已经被捕。
两件事情一碰撞，简直把众人的八卦情绪拉到巅峰。
“天呐，一个温馨日常的博主竟然残忍的毒杀了她的养父母，这女人也太不是人了吧。”
“楼上的没看佳期的视频吧，明明是她养父母密谋杀她骗保，她这波也只能算反杀保命吧。”
“要我说，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如梦妹妹了吧，一瞬间就失去了父母，姐姐也身陷囹圄，可怜死了。”
“是的，我要是她估计绝望死了，你看她发的那条动态，简直是字字泣血，天呐，我都不忍心再打开一遍。”
“谁懂啊，我前一秒还在看他们一家人帮佳期过三十岁的视频笑出眼泪，后一秒就看到她养父母密谋的嘴脸，我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谁又不是呢？
我当初刚知道他们拿我挡灾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又得知他们想要杀我骗保。
短短十天内，谁也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多少心里的煎熬。
我没有一天不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发现冷汗湿了整床。
我从来没想过，人心可以可怕到这种程度，它让我跟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都感到恶心无比。
“为什么要选择定时发送？”
“因为如果当时就发送，向如梦就警觉了，她就不会去找那部手机。”
“你只要说出来，我们警方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完成，查保单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常为难的。”
“因为我认为手机里一定有比保单更重要的东西。”
那警察有点无语道“有什么东西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我执拗地看着他，没有多说话，最后他无奈地说道
“好好好，让他们继续查。那个手机会让专业的人员尽量恢复，看里面是不是有些信息被删掉了。”
12
大概又过了两天。
有个警察来告诉我，向如梦回家了。
她认证了属于自己的账号，开始直播卖惨。
她说父母做得这些事情她全都不知情，她爱她的爸爸妈妈，也爱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姐。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和姐姐之间竟然有这么多的纠葛，为此她终日以泪洗面。
三天，她靠吃瓜群众的打赏，挣了快百万，赚得盆满钵满之际，她准备先急流勇退的时候，我的另一条定时视频又发出来了。
怕被吞，我的大号和小号同时发布了，向如梦太愚蠢了，她爸妈房间我都装了监控，她的房间怎么可能放过？
当然，这也得感谢那位李大师，那天的深夜案例分析时，我看到了向如梦的号也挂在直播间，虽然是小号，但那头像上的小熊我最熟悉不过，那是一直挂在她书包上的那个。
彼时向如梦正端坐在电脑前用语音上课，作为李大师的活招牌，她绘声绘色的跟学员们讲述我和她家这十五年的爱恨情仇。
“其实她能被我们家收养，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在她原来的家里面，跟两个盲人一起生活，那质量能高到哪里去啊？到了我家以后呢，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虽然知道我爸妈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但我还是会有点小小的嫉妒的啦。”
“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对她那么好，对我却一般般，我每天在家又哭又闹，我爸带她去游乐场，我妈把我带回我姥姥家，才跟我说了这些事情。我本来根本不相信，可我妈给我看了很多给陈大师的转账，还有这些年她来我们家确实也挺倒霉的。后来我妈拜托我舅舅，找了个农村的人牙子把她弄到山区里待了一年时，我才真的相信我爸妈说的话。”
她的账号直接被愤怒的网友攻陷了，评论里充斥着的都是污言秽语，骂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都算是最轻的。
大概是第一次遭受到舆论的反噬，她的承受能力很差，开始寻死觅活，直播跳楼，账号直接被封禁后，里面的钱全部都取不出来了。
她申诉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神情恍惚地真的从天台上掉了下去，太高了，三十四层，掉下去人都是裂的，法医缝了许久才缝了个七七八八。
警察把这个消息带给我的时候，我只笑了笑，“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她还是命太好了。”
13
我问办案的警察“我的被拐案还能查吗？”
他点了点头“当然，已经立案了，等嫌疑人归案我们就立刻开始审讯工作了。”
他看着我很真诚地说“他们一家确实不是人，但很多事情交给法律也许会有更好的结果。”
“我等不及了，他们多活一天对生命的亵渎。”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还是不信任我们？”
我摇了摇头，习惯性的保持了沉默。
直到那个声音很像我妈妈的女警官再一次出现。
“谣谣，你以前见过向如梦的舅舅吗？”
“在向家没见过，被拐卖的时候见过。”
“那你知道她舅舅是谁对吗？”
“对。”
“这就是你一直要等到今天的原因吗？你觉得无论是你或者是我们警方都没办法真正的扳倒他，你在等待舆论的发酵，然后所有看热闹的民众都会变成你手里的枪，最终向他行刑，对吗？”
“谣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忽然叹了口气，我发现她叹气地时候也有点像我妈妈，我鼻子酸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太想我妈妈了。
“从计划这件事到今天，你用了多长时间？”
“十五天。”
“你进来已经七天了。”
“对，从计划到实施第一步，我用了七天。漂亮阿姨，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成功吗？”
她合上了手上的笔记本，对着我短暂地笑了一下，然后道
“会的，因为我也是你手里的枪。”
14
网上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天的向如梦舅舅李岑，终于在某天午后浮出水面。
先扒出来的是他的名字，根本没人联想到是那个广闻人知的大领导。
而后有人公布了他和我养母梁静曾经在一个户口本上，大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后来有心人直接披露了他的身份证照片，这下全网轰动。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残联主席。
他在我们这里很出名，他曾经帮助过很多残疾人，尤其是像我父母这样的盲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为了避嫌，他从来没来过向家和我一同居住的这个房子，我从不知道向家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官亲戚。
他出行也一直戴口罩，所以我被拐后第一次在农村见到他时，只觉得有点眼熟，并没有认出来。
直到有一次他临走时戴起了口罩。
如果不是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我当时就要惊呼出声。
这个一直强迫我***的人竟然是那个我和我父母一直奉若神明的人。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当时我父母对我说
“这辈子如果有什么人你一定要感谢，那肯定是李岑主席，如果没有他，我们就不会有如今的美好生活。”
这件事情在我心里很久很久，哪怕后来被向如梦的爸爸妈妈接回来以后我也不能忘记，我曾经在网络上用小号发表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关于李岑的黑料，但没过几天，我的号就被封掉了。
这是一个你随时会被捂住口鼻的时代，要么闭嘴要么窒息，我挣扎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第三条路。
我一直以为向家人是我的救赎，却没想到我这十五岁以后的坎坷竟全是拜他们所赐。
我恨啊我怨啊，可我也无能为力啊。
我渺小如尘埃，所以连恨都是如此的苍白。
它以我的生命和法律的尊严为代价，才能冰封的湖面上，敲出一丝丝裂缝。
15
审讯进行了十二个小时，中途因为嫌疑人的抗拒而数次暂停。
漂亮阿姨来看我的时候脸上第一次露出疲色，她的另外一个同事更是两眼通红。
“顶着压力在审呢，上面说二十四小时必须放人，我们领导顶着压力拖延到了四十八小时，谣谣，还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给我们吗？”
我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不要太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的声音太像我妈妈了，真想让她用这个声音给我再唱一次澎湖湾。
从前我闹腾不睡觉的夜晚，妈妈总是把这首歌翻来覆去的唱，直到我沉沉地睡去。
我爸爸则会在一边帮我们扇扇子一边赶蚊子，那时候空调还不算普及，又听别人说，电风扇吹多了孩子会面瘫。
有时候我醒来，还能听到睡着的妈妈还在哼着歌和打着呼还摇着扇子的爸爸
那是我童年最美的画。
“那个陈大师抓到了吗？”我问道。
“早跑了，你发第一个视频的时候我们人就上门了，人去楼空了。他的那些群也被解散了。”
“他骗了很多人的钱，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我的手机里有一个群，是他们那个学员群，当初有一个学员拉我进的，他不在里面没法解散，您可以在那里面探寻点情况。”
针对李岑的审讯还在继续，但并没有什么进展。
我急得满嘴泡，连咽口水都是疼的。
消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如坐针毡。
直到他的审讯结束前的两小时，她拿着我的手机冲了进来，兴奋地对我说
“找到陈强了！你的群发挥了重要作用！群里有个人是陈强的表弟，本来在群里面是监督你们的，结果在群友的聊天中发现陈强背着他私下招收学生，他和陈强是合作关系，陈强这样做严重的损害了他的利益，于是他反水了。”
“我们人还没到陈强的藏身地，就有群友已经到了，把人捆着就给我们送来了。”
“我们在他家里搜到了很多他跟李岑的犯罪证据，他为了拿捏李岑特意留在手里的，没想到让他自己一起栽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半天哭了出来。
她蹲在我旁边问我需要一个拥抱吗？
我拼命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我听见她跟她同事打电话。
“这世界上就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他一定跟叶舒良夫妇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审讯的时候一定不能疏忽任何。”
“证据还在整理当中，新的证据出现，我们合法合理合规也合情的延长对他的审讯。”
16
前前后后大概经历了一个月，我在里面对时间已经变得不再那么敏感了。
不断有新的证据出现，导致李岑的案子审理花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
证据固定完的当天，漂亮阿姨来看我。
她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声音也还是那么动听。
“你应该也听说了，李岑说他曾经强迫过你妈妈跟他***，他没想到你爸妈居然在商量过后决定举报他，消息是你养父母传递给李岑的，当天晚上他就找流氓在你父母的按摩店点火，本意是为了烧毁证据，没想到那天风很大，火势起得太快，你爸妈没能跑出来。”
我抬头问她“我养父母知道这件事对吗？”
她点了点头“根据李岑的说法他们是知道的，那几个跑到你爸妈店里捣乱的小孩就是他们安排的。”
“我知道了。”
17
宣判的那天，我被允许坐在电视前观看庭审，这是时隔好几年后我第一次看见这个衣冠禽兽。
他穿着并不体面的囚服，对所有罪行都供认不讳。
说到我妈妈时，他忽然流下了眼泪，哽咽地说
“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想过会害死他们。”
这迟来的道歉，这令人恶心的眼泪，我在屏幕前都差点吐出来。
当庭就宣判了，数罪并罚，李岑被判了***。
而那个招摇撞骗的陈强，也因为金额巨大被判了***二十年。
在此后，我接受了法律援助，律师问我还有什么诉求时，我摇了摇头。
我太累了，没有任何能支撑我的东西存在了。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谣谣，应该是妈妈来接我了。
我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他们等我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