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寂

我爱慕一人。

明明我们都能成婚了。

皇上却突然赐婚于我和那一战成名的小将军。

成婚后，他眼眸猩红，眸底皆是隐晦和克制，却对我一字一句道

“吾知你爱慕一人，吾放你走，祝你们幸福。”

多年以后，我方知，他是深爱我的。

可是太晚了，他死了。

是为我而死的。

1.

我爱慕一人。

他名唤顾言。

如今他为科举状元，正是金榜题名。

我与他，是青梅竹马。

是我资助他寒窗苦读三年，方才使他得以中榜。

那日，顾言虽袭布衣，眼底却似揉进了碎星，仿佛含着一层光，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气。

“阿婧，我爱慕于你”

他满眼皆是我

“待我为官，我便八抬大轿，来娶你。”

我含蓄一笑，点了点头。

我与他，本应结发的，可皇上突然赐婚于我和那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

我听着母亲道的话，久立无言，愣在原地，眼眸上沾染了水色，无力的看着窗外。

这一夜，我的一生倏然转折。

2.

大婚前，我曾以为将军如传闻般喜怒无常，矮小肥硕。却未曾想，那少年将军俊朗而高挑，笑如春风荡漾。

不知为何，他的身影与我脑海中的某一人太过相似，他站在阳光下，让人看不清面容神色，却与我记忆中的人身影重叠。

但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我也不记清了。

模糊的碎片向我袭来，慵懒的声音在我耳郭流荡

“小海棠，回家了”

我蹙了蹙眉，眸半阉。

随嫁的丫鬟见我这般模样，心生疑惑，问道

“小姐是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只道是平常，并未放在心上

大抵只是因为他的眉眼间与顾言有几分相似吧。

我并未多想，随后便下了轿。

红纱如云，红烛高照。漫天红灯高悬，处处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

我身袭赤红嫁衣，金珠配饰点缀其中，明眸如星，笑意晏晏。

“一拜天地，天地为鉴，喜结良缘。”

“二拜高堂，两性永好，子孙满堂。”

“三拜，夫妻对拜，琴瑟和鸣，携手百年。”

“礼成！”

我与宋淮南进入洞房，他揭下我的头纱，我撞入他猩红的眸子，只一瞬，我并未漏过他眸底的偏执。

他轻声道

“我睡地上。”

我心生奇怪，却也并未道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便再无言。

宋淮南清眸半阉，他的眸子漾出情欲，只是盯着我的背影，良久，他轻轻叹了，用着很小的声音道

“小海棠，不记得我了吗？”

3.

我与他感情升温，大抵是在上元佳节，宋淮南带我去街市之际。

香烟缭绕，花影缤纷，说不尽的繁华热闹。

他牵上我的手，温热的温度包裹住了我。

“娘子可有相中的？”

他对上我的眼眸，睫毛弯弯。

“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我在灯上写下心愿，正欲侧身偷看他写的。

怎料被发现了，宋淮南唇角含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不许偷看。”

我撇了撇嘴，觉得无趣，便抬头望向天空。

千盏明灯一齐漂浮于空中，灯影如梦。

宋淮南看向身侧的女子，千万柔情碾入眸中。

寂静间，少女笑靥如花，她的黑眸映着街边流光溢彩的灯，仿佛敛尽尘世芳华。

她殊不知，明灯三千，只为一人。

“我爱你，也只爱你。”

宋淮南在心中默念。

不知过了多久，他笑意晏晏道

“娘子，转身”

明灯勾勒着他们的轮廓，他青袍玉立，含笑为女子插上花簪。

“小海棠，我心不假，若是此生唯此刻，我便用此生来护你。”

4.

我仰头望灯，余光却一直瞥向他，良久，我插入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将军为何不纳妾？”

宋淮南沉默许久，随后笑晏晏道

“吾有你一人，足矣，何须纳妾？”

我并未作回答，唇角却不自觉微弯。

那时我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喜欢我，真的会为我而与苍生对抗。

......不过是一纸痴梦。

可是，真的不喜欢吗，那为何我的心跳声痛的令我侧夜难眠。

5.

“夫人，将军倒在海棠池中了。”

宋淮南醉倒在海棠池中，他含情脉脉看着我，眼眶却倏尔红了。

“我好想你......”

我不解他此话含义，蹙了蹙眉。

宋淮南用指尖描着我的轮廓，他手掌无半分温度，冰凉刺骨。

他覆上我的额间，描着我的眉。

宋淮南并未言语，只是看着我的面容，良久。

“娘子”他倏忽开口

他从衣袖拿出一把木簪，递到我的面前，笑意晏晏。

木簪雕刻着海棠花未开时的模样，甚是好看。

是我最倾心的花种。

“将军怎知我心悦海棠？”

宋淮南闻言抬眸，却未做回答，他低身为我戴上发簪。

我不知，他是平身第一次为人折腰。

随行的丫鬟见宋淮南此举一惊

“将，将军，你......”

宋淮南及笄之年便征战沙场，意气风发少年郎，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生性高傲，不会为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也会为爱折腰。

宋淮南抬起冷淡的眼眸，余光瞥了瞥那丫鬟。

她心中一惊，悻悻地闭了嘴。

宋淮南生的妖冶，又正值年少，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惹得无数姑娘倾心，此时眼角却带上少有愠怒。

能牵动他情绪的的人，大抵唯有她。

宋淮南收回视线，眸光潋滟，盯着那簪子，像是漫不经心呢喃道

“小海棠，我会护你”

6.

“将军，你饮酒过多了，连我都认不清了。”

“不会。”他摇摇头，红晕染上他的面容“我不会认不清你。”

我低眸，一种无名的情愫爬上我的心头，蚀骨，很疼很疼。

“那我是谁？”

宋淮南看着我，红着脸笑了

“你是小海棠啊”

他捻起我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摩擦。

我抬眸，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眸子。

宋淮南趴在我的颈窝，他的身子很凉很凉，似是没有温度般。

他抬了抬头，吻在我的唇角。

“夫人，夜色倾心，如今的我们是最好的我们。”

7.

绵绵细雨落于屋檐，袅袅雾烟，诗情画意。

我执红伞，笑意晏晏看他。

“将军，我去寺庙了”

“我陪你。”

他低眉轻笑，牵起我的手。

我蹙眉，有些疑惑

“将军不是从不信这些的吗？”

他只轻笑一声，并未作答。

微雨飘零，寺庙香火缭绕，我虔诚合十双手，焚香祈愿。

檀香幽香，我点香，礼拜，跪佛。

“愿神明保他平安喜乐。”我在心中默念。

我垂下眼睫，却倏尔觉身边的人亦下跪。

我睁眸，看见身边的人眸子中尽是虔诚，暖光勾勒着他的轮廓。

他不信神，却愿为我信神。

烟雾缭绕，渗着细雨，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垂眸，起身站于廊上。我伸出手，白雪飘零于我手掌。

我握紧手中的残雪，不愿他离逝，怎奈雪终化为水，这是我与他的结局。

宋淮南从寺庙里走出来，他眉眼间虔诚未断，我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我侧了侧头，问他

“去了这么久，你许了什么愿啊？”

宋淮南摇了摇头，他笑了笑，对我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与他一齐望向远方，倏尔，我开口道

“宋淮南。”

“平安喜乐。”

他低眉看我，亦道

“夫人亦是”

“要永远平安喜乐”

8.

夜间，我转辗反侧，起了身，往廊上走去。

雪仍旧未停，我伸手，雪花落在我指尖的一瞬融化。

是因我而令他融化的。

我垂眸，静静的看着廊外的枯木。

倏尔，房间里的男子走出来，为我披上外袍。

“对不起啊，我吵醒你......”我带着歉意道

“冷不冷？”他与我同时开口

夜色下，他的面容显得冷淡，那双眸子却藏了无尽的温柔。

我一愣，回答道

“我，我没事。”

宋淮南牵上我的手，我的手冰冷至极，覆上他的手掌，温暖倏尔袭来。

我微愣，这一幕，我竟觉似曾相识。

“夫人想去江南？”

他开口，像是漫不经心道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很轻很轻，却刻骨铭心。

“我其实......”

“明日启程。”

宋淮南打断我。

“太晚了，夫人，回去睡吧。”

我侧身看他的眼眸，点了点头。

9.

床榻上，我看着他的侧身，千言万语难言。

他一直在叫一个女子，那女子名唤海棠。

我知道，他这般对我，不过是为了对她好。

他将我当做了她。

可我贪恋这种感觉，贪恋他对我好。

我知那是不属于我的，可是......我还是很想拥有。

我轻叹了声，侧过身子。

我没看见我那心上人那隐晦不明的眸子。

10.

如今正是春未晚之时，江南又遇几场梅雨。

他一手执伞，一手牵我。

“夫人，那边的海棠溪甚是好看，不妨我们过去看看？”

我抬眸，朝他的眸光看去。

海棠花随着冷风摇曳，偶亦有几株凋零入溪水中。

我仰头看海棠，却见他用余光瞥着我。

他对上我笑意晏晏的眸子，佯装不知发生何事。

我低笑，沉默良久。

“夫人。”

宋淮南倏尔低声道

“我们永远这样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叫人听不清情绪。

没有人再开口，两人站在海棠花树下，心思各异。

宋淮南弯腰捡凋零的残花，他用衣袖拂去尘灰，侧身看我

“夫人，海棠配你，不负此生。”

他将海棠插入我发鬓间。

我含笑弯唇，倏尔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我们会的。”

我没有解释此话何意，却也坚信他会明白。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