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雨一梦

京城中人皆言，我命运之佳，无与伦比。

我嫁入侯府之际，公婆已驾鹤西去，侯爷的爵位乃是沙场血战所得，朝堂之上，亦有其一席之地。

侯爷素不沾花惹草，府中除了我这位正室，便只有启蒙之师红姨娘。

我为夫君诞下独子，儿媳穆清清，乃我亲侄女，自幼抚育，情同己出。

我原以为生活将如此恬淡，直至儿媳预言，我将于明日离世，我子、媳及孙，皆将命丧老侯爷与郡主之手。

端阳郡主和悦，平嘉长公主之女。长公主早年连得三子，晚年方得此女，宠爱有加。

若论京城难缠之人，除皇帝外，便是这位小郡主。

我儿婚后，小郡主仍吵闹着要为平妻，但自三月前不慎跌伤，卧床不起，便未再提及。

我轻抚额际，问清清：「我因何而逝？」

「我只知娘亲是悬梁自尽。」清清泣不成声。

自尽？

我心中一惊。

无缘无故，我怎会自尽。

然被人谋害亦无可能，我入侯府近二十载，府中仆役皆经我手挑选，心怀不轨者早已逐出。

更不必说这主母之院，连移花接木的***，亦是我乳母之孙。

若非为人所害，便只有畏罪自尽一途。

那祸事之端，极可能源自我娘家。

「准备车驾，我需前往曹府一趟。」

曹府位于东城，我一上马车便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意。

梦中，我见端阳郡主。

她正于室内品葡萄，儿媳清清立于廊下。

我听闻清清之婢晚夏言：「世子夫人已站立许久，夫人还未醒？」

另一婢女冷笑：「不知者或以为侯府无规矩，岂有儿媳催促婆母之理。」

晚夏欲反驳，却被清清制止：「罢了。」

未几，清清面色如纸，昏厥于地。

清清流产了。

我怒火中烧，头痛欲裂。

我儿文远立于堂中，愤然道：「父亲，何家长辈如此苛责晚辈，她哪有长辈之风？」

晚夏泪眼朦胧：「世子夫人每日黎明即起，至夫人房中侍候，直至夜深方能归。」

「世子夫人每次归来，腿部肿胀，难以行动。」

侯爷却泰然自若，手抚郡主之手，轻抚其背：「罢了，儿媳侍奉婆母，理所应当。再者，若和悦知清清有孕，必不会让她站立如此之久，你与母亲说话，也应尊重些。」

「而且，清清已育有一子，今又怀孕而不自知，哪有母亲之态？这些仆人也不知，若再有下次，尽数逐出。」

言罢，便携郡主离去，独留文远怒不可遏，晚夏震惊不已。

「这世子与世子夫人在侯爷心中，亦不过尔尔。」郡主之婢立于廊下，言道。

「咱们郡主一来，谁不得退避三舍。你闻侯爷那日之言未？你是我的小妻，我自然护你。咱们郡主真有眼光，若真嫁与世子，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幸而那老虔婆已逝，昔年她坚拒郡主下嫁世子，如今，自身先丧。」

「那老虔婆还谣传侯爷不近女色，侯爷若真不近女色，能在穆清清小产当日，沐浴三次……」

众婢女笑作一团。

我突然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贴身婢女青竹以帕拭我额：「夫人，是否梦魇？」

我紧握帕子，终于明白一向温婉的清清，为何会泣不成声地来找我。

我决不能让梦中之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