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

我死在了六岁生日那天。

可生日宴照常举行，我的礼物和蛋糕都给了弟弟。

生日这天爸爸带我去看海了，他从没这么在意过我，我特别开心。

他还要给我拍照呢，可他忘带手机了。

「思思，别乱跑，就在原地等爸爸。」

但我没能等到他，因为我死了。

海水将我吞没，却无人知晓。

海水淹没我的那一刻，爸爸终于回到了海滩。

我又有了挣扎的力气，大喊：「爸…爸…救我！」

但海岸上，爸爸只是平静地扫了眼沙滩就转身离开，没做任何停留。

浪头再度把我卷入海里，海水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巴和肺里。

我被推向暗礁，左冲又撞，疼的要命。

「妈妈…妈妈…」失去意识前，我不停地喊妈妈。

大概太害怕的时候，找妈妈是本能吧。

所以，当我死后，灵魂回到了妈妈身边。

爸爸正问在她：「思思呢，没回来吗？」

「我找遍了好几遍也没看到她。」

妈妈愣了几秒望向沙滩，有种不好的预感。

弟弟不知从哪冒出来，拽着妈妈上车：「我饿了，想吃炸鸡。」妈妈却一直看向海滩：「姐姐不见了，妈妈去找……」「找什么找！先去吃饭，哪能饿着我乖孙？」奶奶突兀插话，横眉冷斥。

「贱丫头就爱瞎跑，丢了也活该！」

妈妈向爸爸求助：「毕竟在海边，万一…」

可爸爸跟奶奶一头：「曹思那么怕水，不可能掉海里，要么跑丢了，要么被拐了。」听到这话，我哭着去拉妈妈。

别走！爸爸说的不对，我就在海里。

「先去报警吧。」爸爸拍板。

见妈妈还迟疑，他急了：「再不走，人贩子都把她卖了！」奶奶趁机偷掐了一把弟弟，弟弟嚎啕大哭。

「为了个赔钱货，孩子哭这样都不管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争吵吸引来路人的指指点点。

「你这当妈的心真狠，孩子丢了都不报警啊！」

「我看就不是亲妈，平常指不定怎么虐待孩子呢。」妈妈最终还是上了车，全家人往最近的警局赶去。

弟弟又哭了起来，这次可没人掐他，是他闹着要回家。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想我被找到。

奶奶跟警察大吐苦水：「这孩子就是坏，以前因为弟弟打她，她就故意躲起来。」「我看这回也一样，丢了倒好呢，省的浪费我们家米粮。」她这边说着最狠的话咒我，另一边回过头，柔声细语地哄哭闹的弟弟。

警察听得直摇头，让奶奶换我爸妈来，并在背后惊讶：「这真是亲奶奶吗？」我却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自我出生奶奶厌恶我是个女孩。

月子里，她骂妈妈：「没用的玩意，生了个赔钱货，你是要断我老曹家的后啊！」她甚至给我起了曹思这个名字，谐音早死。

现在，我如她所愿，早早地死在了六岁生日这天。

问询室的门再度打开，爸爸妈妈来了。

我瑟缩地站在他们之间，灵魂状态太冷了，靠近他们或许能暖一点。

但他们却让我更冷。

「海边每一个角落我都找了。」爸爸拍着腿，「她肯定没听话，瞎跑，才拐的。」妈妈埋怨：「你要带着她一起回来，人也不会丢。」爸爸梗着脖子：「合着还怪我了？」

「她惹这种事，都是你平常没教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我捂着耳朵大哭：「爸爸，我真的听话了！」

「你让我站在原地别动，即使怕水，我也没动一下。」可死人没有声音，我的哭喊他们一句也听不到。

「都闭嘴！」警察的呵斥让世界重归安静。

「有吵架的功夫，你们还不如再回海边找找。」

「毕竟也有落水的可能，万一被人救起来呢？」

一行人出了警局，妈妈想再回海滩，却被爸爸呵止。

「警察的话听听就得了，他们又不了解曹思。」

「她以前差点被水淹死，不可能靠近海边的。」

「这小蠢货就是随了你，要不怎么会被拐走？」

天彻底黑了，海水冰冷刺骨，但都没有我的心凉。

爸爸的话像冰锥贯穿了我身体，让我彻底清醒。

他一直都不爱我，我怎么能因为他带我去海边玩，就对他抱有期待呢？

弟弟又嚎哭起来：「你们眼里只有姐姐，都不理我了！」爸爸妈妈和奶奶立刻围了过去，一起哄。

他们好突然忘记我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