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绣娘

奶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一幅精心绣的画能卖出天价。

奶奶的刺绣能以假乱真，但是不常绣。

用奶奶的话来说，人一辈子该得到的和不该得到的，都是有数的。

不能太强求，太贪得无厌。

爷爷嘬了口烟枪，呸呸吐出几口烟，说奶奶瞎矫情，早些年在大户人家当小姐，被教书的糊弄傻了。

刺绣是自己的本事，哪来什么强求不强求的。

靠自己本事挣钱，谁能说得了什么。

每当这时，奶奶总是莞尔笑笑。

爷爷见奶奶不欲和她争辩，瘪着嘴，哼哼几句，把身子转向一边，一个人生闷气。

而奶奶则浑不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

奶奶很少刺绣，可来求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奶奶又送走一拨人，爷爷也不起身，自己往墙根底下一坐。

爷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道几根线绣成的东西怎么就这么值钱。

可奶奶挣了钱是拿来补贴家用的，久而久之，爷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李婶，王婆子家来人了，说是知道你刺绣好，特意从大城市赶来的，你快去，这次保证能要个好价钱。”

院门刚关上就被敲开。

来人是村长的媳妇，平时很热心肠，有个什么消息，能带的，只要有空她就不嫌烦地跑。

奶奶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还没招呼来人，爷爷就朝这边喊：“想求好东西咋不自己来，多大的谱还得我家老婆子亲自上门伺候。”

来人噗呲笑了声，说爷爷就是平时一张黑脸唬人，实际上还是疼奶奶的。

爷爷老脸一红，不说话。

来人又说，这么疼奶奶，怎么还让奶奶做些粗使活计，奶奶的手金贵，禁不起糟践。

爷爷说：“干这些活不就是女人该的，挣几个钱就能搞特殊？”

爷爷说完，奶奶脸上隐约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奶奶说：“走吧，去看看。”

来人一拍手，说了声“好啊”，欢喜地带着奶奶离开。

爷爷还哼哼唧唧的，磕了磕烟枪：“都当了多少年媳妇，还听不得男人数落几句。”

爷爷奶奶是在特殊时期结婚的，没多少感情基础。

当初奶奶会嫁给爷爷，是因为爷爷一见奶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到村长那里死乞白赖闹来的。

我让爷爷少说几句，奶奶平时还能多点笑模样。

爷爷斜我一眼，一脸不服气：“去去去，哪里有你这个浑小子说话的份。”

我不再多说，去厨房扒拉两下，好歹弄熟了饭， 留出一些来，剩下的和爷爷吃完。

可是天都快黑了，奶奶还是没回来。

“这老太太，不会是当场就给人家绣起来了吧？也不知道人家管饭没有。”

爷爷坐不住了，站起来嘱咐好我，要出门去看看。

就在这时，奶奶慌慌张张地回来了。